牧民挥手送别结束走访的民警。实习记者张志颖 摄
一辆皮卡,两名民警,五桶水,向戈壁深处进发。
“我家也有井,但是人不能喝,只能饮骆驼、饮羊。”74岁的达西玛说,“这些年,我们都喝派出所的井水。”
5月2日上午,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戈壁腹地的一处牧场,记者走进牧民达西玛的房子,最先看到的是墙角的10多只塑料水桶,多数是空的。民警白伟、谢兵涛扶老人坐定,抱起带来的水桶,将水倒进地上的空桶。
看着汩汩而出的清水,老人有些出神。
这里是内蒙古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阿拉善边境管理支队算井子边境派出所的辖区,被联合国生物考察组定义为“人类不能生存的地方”。这里常年大风,夏季炎热,冬季寒冷,最严重的问题是干旱,年降水量不足40毫米,蒸发量却超过3000毫米。
大风起兮云飞扬,今得猛士兮守边疆。50余年来,算井子人在“不能生存之地”,书写了自力更生、稳边固疆的奋斗史诗。
派出所的历史,也是一部找水史。第一代算井子人在派出所院内挖了一个储水池,但很快被风沙填死。靠天不行就靠地。起初,他们见低洼的地方就挖,见有草的地方就刨,挖了没水就埋上,水用完了就再挖,谁也说不清挖了多少口井。
“过去的井都是浅水井,用不了几年就不出水了。水质很差,又苦又涩,含氟量超标,长期饮用会导致骨质疏松、脱发、掉齿。”算井子边境派出所政治教导员岳国旗告诉记者,2020年,所里打了一口80米深井,8月1日那天出了水,因此叫“八一井”。
没有多久,井内泥沙淤积,于是又打深至120米,终于可以稳定出水。之后,所里又配备了净水设备,大大改善了水质。从此,这口井便成为了民警和周边牧民的生命之泉。民警常在“下乡”走访时,顺带为远处的牧民捎水,免去他们取水的奔波。
派出所曾将净化后的井水送到甘肃兰州检测,结果依然显示:“不宜饮用”,但对于大家来说,这已经非常好了。
老家陕西商洛的谢兵涛说,家里的水“平平淡淡”,而这儿的“有点黏糊”,刷牙时嘴里会有沙子。“95后”的白伟深受其害,不仅头发日渐稀疏,牙齿也坏了两颗。他拿出照片给记者:“你看,我以前头发多茂密。”
2021年,上级单位划拨经费,集中解决偏远派出所喝水问题。从此,民警们喝上了桶装水,但仅限于直接饮用,做饭、洗漱依然用“八一井”的水。
有了水,可以种树。每一代算井子人都种树。他们对这项事业有一种执念。
但种树的历程可谓“悲壮”:土壤贫瘠,水质又差,浇完水一蒸发,树周围会留下一层碱,“白白的像洗衣粉”。冬春的狂风,能把旗杆吹歪,更甭说树苗了。夏天暴晒,地表温度能到60摄氏度。
因此,年年种,年年死。但来年再种。
岳国旗说,在戈壁沙漠里,人需要绿色。它让人看到生命,看到希望。一代又一代算井子人,抱着希望种树,“只管种着试试,万一成活了呢”。
当然有幸存者。派出所大院东侧,有一棵碗口粗的胡杨,约有20年树龄,是这里最年长的树。在别处,20年时间足够它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在很多方面,算井子都与外界存在一定的脱节。地处偏远,邮路艰难,曾经有一位年轻民警同时收到女友先后发出的两封信:一封说要来探望,一封又说要分手;2016年,这里的灯丝才接入国家的电网;现在,快递可达,只是时间不定——哪天有人来所里,请他顺便捎来。
如今,额济纳旗基础设施大为改善。京新高速、嘉黑公路贯通后,从额济纳旗城区开车到算井子,由原来的一天缩短到5小时;戈壁荒滩也有了信号基站和网络。
如今,派出所的环境也改善了,营房崭新,生活娱乐设施齐全,还配备了生活车、电视卫星接收天线;大棚里的菜地能产出辣椒、玉米、韭菜……
只是,派出所南面半数枯死、半数抽芽的树林,提醒着远来的人们,这是一片苦瘠与希望并存之地。